标题:
澡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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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
北城稚柚。
时间:
2017-8-16 13:48
标题:
澡客
澡客
方名山眯着眼走出屋外的时候,阳光正白花花一片。
老婆还躺在床上,白花花的一堆腻眼的肥肉。
“跟猪一样,就只晓得死睏。”方名山嘟哝着,拎起毛巾,往自家汤池内走去。
感谢中科,还孩子一个美好的童年
水雾滋滋地冒着,浓重的硫磺味有些呛人。方名山就是喜欢这股味儿,使劲地吸溜着鼻头。
六十七年了,每天都闻着这股味儿;老了,越来越离不开这道味儿。
汤水柔柔地抚摸着他。
“老喽,老喽!”以前腻滑的健壮的肌肉都不知哪儿去了,连胸前都是老皮褶皱,小腹的两块皮更是没劲地往下溜。
汤水柔柔地抚摸着他,像小翠的手。
方名山一下汤池,就想起二十年的小翠。
小翠此刻还躺在床上,她不知道方名山想她。
“没用的老骚牯,老废物!”她躺在床上恨恨地骂他。
二十年前,他多雄健啊!十几里山路,一夜一个来回,还要和她折腾大半夜。
说老就老了,真个老得没用了。
小翠还是不想起床。四十岁的她,正是虎狼时候,偏偏老家伙老得没半点用了。
老乌正是这个时候走进汤池的。
老乌并不老。三十七八岁。北方人,却没有北方人的牛高马大。不晓得多少年了,老乌就一直住在方名山家里。老乌赤着身子,先用脚探探水,再慢慢下到汤里,还是禁不住一个激凌,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。
方名山就很看不起。怕冷怕热,还是个男人么?
老乌精瘦,又黑,根根突起的肋骨,像涂了一层釉彩。
方名山越外看不起。又瘦又小,也配得叫男人么?特别是胯下那家伙,竟不及方名山的一半大。方名山倒有七分的鄙夷了。
老乌不晓得方名山这么看他。他讨好地朝方名山一咧嘴,那几颗黄板牙就龇出来了。
汤水柔柔地抚摸着他。他也想起小翠柔软的双手。
“咳!”方名山用力吐出一口老痰。
老乌吓得一激凌,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。
看他一副缩头缩脑的样子,方名山倒有十分的鄙夷了。
想当年,老子和你这般年纪的时候,要多棒就有多棒。
年轻时的方名山,确实很棒。人长得高大,又少有的白,没有几个女人不动心的。
但家里穷。一间土巴墙屋,一张床,一口锅,也只有他一个人。
幸喜祖上给他留下了一口汤池。
后来,那汤池也不属于他了,被生产队收回,作集体用了。
但汤池毕竟还是长在他的那间土屋内。
队长就说,名山,你就搭着看汤吧,每日记两个工分。
方名山就看汤。
每天一大早起床,自己泡个澡,就擦洗汤池。然后蓄满水,等晚上社员收工回来洗澡。
下午傍黑,方名山就早早点上油灯,悬在汤池上的横梁上。
重重灯影雾汽之中,男人女人赤着身子浸在汤内,说说笑笑。但男人永远在东头,女人永远在西头。男人是不洗衣服的,衣服都丢给了女人。只有方名山一个男人洗衣服。先用茶枯搓,再用芒棰捣,有板有眼,方名山洗得很溜当。旁人看多了,就说,名山,你也该讨个老婆帮你洗洗衣了。
方名山一激凌,这才想起,是该讨个老婆了。
于是他就格外留心洗澡的女客。
但到他汤内来洗澡的都是有老公的,且老公老婆都在一起。
日子一久,方名山也就不去想了。
有一日,睡到后半夜,方名山被一阵轻轻的泼水声惊醒了。他悄悄起床,隔着竹篱墙一看,一下子就傻了眼。
月光从“口”字形的窗子斜射进来,照在一个女子的身上,乌黑的长发遮住了她大半个脸庞,有点斜挺的肥白奶子,正随着女人的撩水动作一动一颤。女人抬起双手,把湿漉漉的长发束起来,方名山就看到了女人腋下一丛锦绣的绒毛,看到了女人瓷白结实的小腹。
方名山的手心开始出汗了,呼吸也粗重起来。
女人一惊,赶忙穿起衣服,回头望了望,就飞也似的跑了。
方名山就看到了一张美得让他心惊胆颤的脸。
泡了半个时辰,已经有点眼花了,方名山才慢慢地爬上汤沿,穿好衣服,走到里屋,老婆还是躺在床上。
“小翠,该起床啦!”
小翠翻翻眼白,侧身向里。
方名山摇摇头,拿起镰刀,到菜园里割了几把韭菜,背着背篓,就往街上走。街上的小饭铺要他的韭菜做包了的肉馅。
老乌也迅速起身,三把两把擦干身子,像只乌鱼一样溜进里屋。
屋里的木板床顿时惊天动地的叫唤起来。
方名山停了停,也似乎听到了这边的动静。半晌,又摇摇头,叹了口气,慢慢地走上街。
饭铺里的胖女人已迎出了门。
“啷样搞咯,还只送来?”
旁人就说:“搞么哩,还不是一早吃了小翠的两只包子,不消吃你的包子了!”
方名山就笑笑。
方名山想,当年我家小翠的那两只包子,白白胖胖,确实比你家卖的包子强多了。
想起往事,方名山一下子就来了精神。
自从那晚惊走了那个女人之后,连空十几个夜晚,都没有等到女人半夜来洗澡。
莫是狐仙鬼怪哟,啷咯就再也见不到了哩?
方名山每晚半夜必定醒来,醒来后就尖起耳朵听汤里的动静。听不到就胡思乱想,就后悔那晚没强行拦住她,就暗下决心,下次要是碰见,就一定要……要什么呢?方名山不禁又有几分惶然。
日子就这么恍恍惚惚过去了。
转眼就到了冬天。
冬天冷,山里人就怕落雪。一下雪,许多人家冰冷的破被子捂不住风寒,就纷纷泡在汤水里取暖。
方名山一个冬天就几乎泡在汤池里。
有一夜,方名山又被冻醒了。赶紧爬起床,拎起毛巾就准备开门下汤。
蓦地听到汤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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内有轻微的哗哗声。
借着窗外残雪的微光,方名山就看到了一头熟悉的乌发。
方名山全身的热血呼地燃烧起来了,想抬腿却怎么也抬不动,想叫喊却怎么也喊不出。
“咳!咳!咳……”
突然有个男人在咳嗽,且咳得不可收拾,一塌糊涂。
“毛,你怎么了?啊,你怎么了?”
就有一个女人惊慌地问,并且轻轻地拍打男人的背。
“小翠,回,回吧。”男人有气无力的声音使方名山澎湃着的热血一下子冷却下去了,腿一软,险些跪了下去。
就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声。
随后,那个叫小翠的女人就背起那个叫毛的男人,匆匆出门去了。
只有那扇竹篱门还在月光下一惊一诈。
方名山就赶紧穿衣,鬼魅般随在他们身后。他看到女人吃力地背着男人,男人一路咳嗽。
地上是深深浅浅歪歪斜斜的脚印。
有几次女人歇脚的时候,他总想上前搭话,总想用自己宽大有力的背膀帮女人背上一程。
可又怕惊吓了女人。
如此几经踌躇,女人就到了屋。
方名山记住了那是个叫黄土岭的小地方,离镇上有十几里路。
隔了几日,女人和男人又来了。
还是女的背男的。
男的还在咳嗽,似乎咳得更凶了。
这次方名山早就作好了准备,汤池内点着了灯,还把一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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多年舍不得用的肥皂放在汤沿。等到脚步声近了,方名山就迎在门外。
女人吃惊地抬起脸,还是那张让方名山胆颤心惊的脸。
“洗吧,好好洗吧。”方名山指了指汤池,就转身往里屋走。
女人冲他感激一笑。
待他们洗好,方名山又不声不响地站在门外,蹲下身子,就叫男人上。
男人踌躇着,不停地咳。
方名山执拗地蹲着。
那女人就说:
“这位大哥,那就劳累你了。毛,你就上吧,莫拂了大哥析心意。”
毛就上了背。
毛一上背,就不咳了。
女人在前,两个男人在后。
女人的脚步轻轻巧巧。
从女人的嘴里了解到,她男人得了痨病,冬日冷,到夜里就睡不安生,隔三岔五的就想到汤水里泡,久之就成了习惯。
以后每晚都是方名山接送。
有一夜送到家后,女人竟羞羞地叫方名山留下过夜。
方名山山踌躇着。
女人就说:“大哥莫担心,我和毛说好了的。”
方名山就留下了。
但屋里只有一张床。方名山就和男人睡一头。男人常咳,方名山就睡不着。睡不着的方名山,就闻到了下头传来的女人的肉香,就更加睡不着……
女人也睡不着,女人的呼吸也不均匀。
如此几夜。
有日夜里,方名山看见毛睡着了,就轻声唤:
“小翠。”
“嗯哪,大哥。”
同样也是轻轻但却是甜甜的一声应答。
方名山看看身边的毛还在熟睡,就悄悄地爬到小翠的床头。
很快两人就胶在一起。
正在紧要处,那头突然传来一声咳嗽。
吓得方名山一激凌,就从小翠的身上滑下来。
老乌还在动作。
门外响起方名山扑达扑达的脚步声。
老乌吓得赶紧从小翠的身上爬下。
小翠就说:“莫怕,老脚不会着恼的。啷咯叫他自家没用。”
那晚小翠也是这么说的:
“莫怕,毛不会着恼的。啷咯叫他自家没用。”
说完就流了泪,方名山就赶忙帮她揩。
小翠又幽怨地说:
“我嫁来的时候,他正害病,说是叫冲喜。三年了,还是老样子。大哥,你要是有良心,就要对得起我。”
方名山就流泪了,狠劲地啄着脑壳。
小翠家里的活儿都由他包了。
每个夜晚,方名山就心安理得地和小翠睡在一头了。
再捱两年,毛死了。
小翠也就到了方家。
方名山走进里屋,就看到了一摊黑肉和白肉,像两条恶人的蛆在蠕动。
方名山只觉得一股热的东西在喉头涌动,想吐吐不出,想喊喊不响,喉咙里可怕咕咕响着。
他顺手起一条板凳,狠命地朝他那十二分鄙夷的黑亮如乌龟壳的脑袋砍下去。
顿时白花花一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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