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标题: 槟榄 [打印本页]

作者: @为你遮阴    时间: 2017-8-1 02:43     标题: 槟榄

槟榄
      
   
    天仍在飘飘洒洒地落着小雨。槟榄在皖南小城徽镇的青石板街道上慢悠悠的逛荡过来,企盼能和旧日一样,在屠宰张家主妇开的那间小店铺里得到两只剩大馍之类。但他显然落了空,老板娘不在,一个年轻的伙计只朝他瞥过来两道厌恶的目光。“晦气”,槟榄背过身去,低声骂了句,只得继续朝前走去,漫无目的的闲逛着。
    说起槟榄,可也不简单。三十多年前,槟榄是小镇上一名人人尊敬的知识分子,在徽镇中学里教书。家里娶了媳妇,养着老娘。正当他风华正茂,英姿勃发之时,恰逢一场史无前例的“文化大革命”。他胸怀大志,又年轻热血,便积极响应伟大的革命号召,出去造反闯荡了。一晃十多年,乱世之中,他到过不少地方,有过许多的“革命壮举”。“革命”结束后,他被迫回到家乡,却从此变成了一个好逸恶劳的人。既不愿去学校教书上课,更不愿留在家里务农干活。整天闲逛,四处讲述他那些“革命功绩”。日子一长,老婆便和他打着闹了离婚。老娘也因急生疾,一病过世了。他更无所牵挂,索性荒了家中二亩薄田,卖了破败瓦房,成天在外流浪混饭吃。开始时,因他是“革过命”的人物,又曾于“革命”前在小镇上教过书。当年的许多学生和街坊邻居们看他可怜,念着旧情,还招呼他吃饭。不料他秉性极其不好,加之“十年革命生涯”中养成白吃的恶习,不仅要对人家的好意挑三拣四,还常赖吃不走。如此一来,人们对他便有些厌恶,不敢再叫他吃饭了。他无所事事,惟有旧日在学校时练过一手好字。便在徽镇上替人抄抄写写,遇上红白喜事打打杂,偶尔勉强填饱肚皮。为此,徽镇上的人们对他虽有些厌烦,但他到底对别人没啥大碍,人们也就不大去理论他了。
    槟榄毕竟是有过见识的人。在徽镇上呆得久了,觉得心慌,便去了县城。县城虽是山区小县,但近几年来在市场经济大潮的涌动下,发展得很是蓬勃。比起徽镇要热闹繁华得多。槟榄到了县城里,他自然是不屑去做事挣钱过活的,便彻底地沦为行乞了。不料,县城里的人们虽很阔绰,却极不欢迎他,把他视为精神垃圾。极不顺眼他那身四季不换的肮脏的黑厚布衣;手中拄着的竹棒上架着晃动的破瓷碗;头上黑老鸹似的发丛,及下面那张城里姑娘见了无不心悸,孩童看了便要哭叫的从不洗涤的黑脸。槟榄在城里过日子,常要遭到别人的责斥打骂。他人虽窝囊,但嘴又很不好,还敢在县城里宽阔的大街道上和城里人抗争。县城里最繁华而又诱人的地方莫过于城东的娱乐城了。集咖啡馆、卡拉OK舞厅,美容院按摩室等于一体。一到夜晚,霓虹闪烁,笙歌乐舞,引得无数行人伫足停步。虽然大多数人无法入内享受高档消费,但人们都愿意留在娱乐城门前徘徊流连,羡慕着那些能够入内挥霍的阔佬富婆们。槟榄也不例外,他几乎每晚都守侯在娱乐城外,一旦发现那些看似“老夫少妇”或“老妇少夫”的搭档们进出亲密异常,行为放浪,喃喃低语着“小蜜”“小鸡”时,槟榄便会断然冲上前去,楸住两人衣服,大声叫骂“伤风败俗,不成体统”。弄得两人无地自容,以手遮面,掩羞而逃,众人一片哗然,大声取笑时,他才心满意足地离开,去寻找夜晚的栖身之地了。
    这一天,槟榄在东门桥下的桥洞里安然度过一夜后。一觉醒来,已是晌午时分,桥上车水马龙,人声喧哗。槟榄饥肠辘辘,无物充饥,便准备去农贸市场上捡些烂水果来吃。他伏出桥洞,上了街道,朝西走去。这样他便可以避开东街上岗亭里那位满脸横肉的警察。前日,槟榄路过岗亭时,看见一位长途驾驶的外地青年被胖警察拦截下来,后来胖警察不知说了些什么专业术语,要扣留证件,那青年无奈,只得掏出腰包,留下买路钱。槟榄亲眼见得那警察什么手续都不办,就心安理得将钱插入到屁股兜里去了。他一时气愤难忍,便大声叫嚷起来“耀武扬威,搜刮民脂”。刹那间,胖警察的脸变成猪肝般紫酱色,朝他凶狠地盯视过来,眼色如狼一般,令槟榄也不禁有些心寒了。所以今天他想还是走西街避开的好。槟榄到达农贸市场时,到许多人围拢在一起,大声地争吵什么。他忙赶将过去,一看,竟是徽镇的阿斤被人掐了咽喉,顶在一个水果摊位上。一个五短三粗的商贩正大声威吓阿斤“你这该死的乡巴佬,竟想在老子面前占便宜。三块一个,还不赶快付钱。”“你,你原本说……说是三块钱一斤的,我……我娘病了,我来买药,想买几个苹果给……给娘吃。我……我没那么多钱……”阿斤结结巴巴,含糊不清地分辨着。槟榄看见满地都洒有阿斤给他娘抓的药,又见周遭的人们都在看戏般围着观看,希望能见到更精彩的流血冲突。便趁众人没注意,溜到那商贩后面,使劲一脚,把他的水果摊位踹倒在地。所有的水果立即滚落在地,四散开去,众人忙着抢拾起来。那商贩见倒了生意台,忙放了阿斤,急得满地乱抓,又去和众人争吵。拉住了这个,又跑了那个。槟榄在众人忙乱间,拉了阿斤远远地逃离出去。逃出身上收集起来的仅有的两元分币,让老实巴交的阿斤回徽镇去了。
    秋风萧瑟,秋雨愁人的一天。县城里面的头面人物和那些平日间索不相能的国有企业厂长经理们,各自带着妖冶的女秘书在城里最豪华的酒店里下榻。商议如何在当前企业不景气,经济发展计划受挫,职工下岗失业严重的情况下扭转局面。会议持续了三天,最后达成一致意见是“见多识广,方能发展。”决定一起出去某国著名旅游大都市观光考察。消息传出,全城震动。槟榄更是义愤填膺,干出了自从“革命”结束以来最为痛快的一件大事。他趁着午休时分酒店门卫松懈的机会,溜进酒店的停车场,用大石块砸碎了那些价值上百万元的进口轿车的高级玻璃。且又站在大酒店门前大声疾呼“公仆公仆,吃喝嫖”。后来又与闻讯赶到的保安打斗起来,扭作一团,滚下石阶去。槟榄在县城里如此生事,自然少不了是要挨打的。每每挨打成伤后,他便要回到徽镇去休养生息。也因了他在县城里干的那些事故,徽镇上的人们再次见到他时,都很惊异。偶尔又会给他些吃食。因为他毕竟在县城里面干了大多数乡下人想都不敢想的事。
    这一次,槟榄回来时,左腿是带了很重的伤。也不知是给棒打的还是脚踹的。总之走路是十分的不便。因此这次他在徽镇上呆的时间较长了,且在这段时间里,他生活的很安乐。此时正值春初,人们农事伊始,尚未入忙。却都在忙于给先祖们修建阴宅。小镇虽深处皖南腹地的山旮旯子里,但旧年时的徽州习俗却根深蒂固,沿相传递下来。人们对祖茔十分重视,并北京白癜风医院以谁家的祖茔气派为体北京白癜风医院面。近几年来,人们生活又都有了些好转。因此,在外经商贩卖的,工作打工的,稍有些积蓄,便返回故里替祖上营建坟墓。一时间,几乎家家破土,户户动工,掀起一股互相攀比,争荣夸富的营建之风。往往是先要请来阴阳先生选择一处背山远水,阳光充裕,具“龙脉”所伏之地,然后择日选时,大兴建筑。修成一座座宏伟壮观,富丽堂皇的阴宅。有的甚至还要糜费巨资,雕龙刻凤,铸狮立马于坟墓之前。阴宅分为两种:一种是为早已安葬好了的先考先妣们重建;另一种则是晚辈为年长的尚在人世的前辈先行营造妥当,只等时辰一到,前辈们便可“入室安居”。槟榄此次回乡,正赶上徽镇上的人们争当孝子贤孙之际,可谓正是时候了。他不仅每天都要拖着伤腿,跟着请来的阴阳先生,带了罗盘到处踏山访水,寻求“风水宝地”。晚上还得费劲心思替人揣摩坟墓石碑上的文刻。例如“音容宛在”、“九天玄思”种种。这段时间里,他不仅每天都能得到饭吃,偶尔还能喝上二两白酒。他酒一下肚,文思顿长,下笔便常要弄出些令人惊叹的文字来。如“世事重叠无穷山,人心弯曲不尽水”之类。
    槟榄在徽镇上替他的父老乡亲们办好了光宗耀祖的大事后,他的腿伤也渐渐养好了,便又进了城。好久有谁知道白癜风痊愈后能不能喝酒未有关于他的传闻了。但时近年关的时候,突然传来了令徽镇上的人们感到不可思议的消息,说是槟榄在县城里立了大功。
    原来时值岁末,公安部门三令五申,要严厉打击等不正之风。而此时的小城之风已泛滥成灾。饭店、宾馆、住宅甚至办公室、会议室里,到处都有四壁对垒之势,互争犄角之锋。槟榄人虽不成器,却也十分痛恨。他在县城里各个地方都混得烂熟,因此成天四处打探消息。一经得知,立马去报公安派出所。使得公安人员屡屡得手。槟榄也就在县城里添了名气。在街上游荡时,也总要东张西望前观后瞻的……
    正当槟榄在县城里春风得意的时候,却突然又神秘地消失了。有人说槟榄是在某天深夜打探消息时,不慎被人发现,打成重伤,不知给扔到哪个角落子里去了。也有人说槟榄是不堪忍受小县城的闭塞寂寞,乘火车去外面大都市里云游发展了。
    总之,徽镇上的人们是再也未见到过槟榄的了……
      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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