蓝莲花
一则
我挂上电话以后,一直在想关于鴃的事情。鴃是我的大学同窗,在大学时代,他是一个非常出众的家伙,个头高长相帅,脑子聪明,性格更是出奇地好,朋友有很多,甚至性格迥异的人,也都是他的朋友。大学时,他连续三年当选学生会长,我现在也不能忘记那年夏天他举办的那次晚会,我想许多当时在那里的人都和我一样对于那次晚会难以忘怀。其实这只是诸多值得记忆的事情中的一件而已,总得说来,鴃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,我一直以为没有什么事情可以难倒他,他总是有智慧和勇气去克服各种各样的困难,迎接变化莫测的人生中无穷无尽的挑战;我一直这样认为。
大学毕业后,我疏远了与大多数同学的联系,不过还是能够听到关于鴃的只言片语,那些不知是否属实的零碎消息,仍旧让我拼凑出一幅画面:鴃在这个苍茫世界上披荆斩棘,一路高奏凯歌。这一点儿也不让我感到意外,我认为这也只是鴃所做的一种实验而已,他真正的作为应该在不远的未来,如果说谁有资格挑战未来的话,我想也只有鴃当之无愧了。
让我吃惊的是:鴃疯了。
所以,当夏告诉我这件事情的时候,我第一反应是夏疯了。
“别扯淡了,说点儿正经的。”我对电话那端的夏说。
“骗你我是你孙子!”夏的语气似乎不是在开玩笑,“我们今天一起去看的他……”夏说出一大串名字,都是我们的大学同学。
“这是怎么回事?之前我听说他已经是一家大公司的总裁了?”我问。
“唉,说真的,一开始‘耗子’跟我说鴃神经病进医院,恐怕这辈子也出不来的时候,我也不信,”“耗子”也是我们一位同学的外号,“后来他说,我们大家要去医院看他,你来不来吧。我知道他没开玩笑,尤其当我看到鴃的时候,我难过啊……”
沉默的时间里,我想起夏当时是跟在鴃后面跑的那种崇拜者。
“我简直认不出他了,那不是鴃,虽然他们很像,但是他不是,那个人……”夏寻找着合适的形容,“已经没魂儿了,我后悔啊,我真XXX
这食可把人吃笨不该去……”
夏的情绪有些失控,看得出他受了点儿刺激,“鴃是为什么啊?”要知道,鴃不是那种直观上的天才,虽然很多人不会做这方面的区分,但是我知道鴃比他外表要理性得多,他的成功不是靠激情什么的,而是他异常冷静的头脑。
“我知道不多,听说鴃进医院之前,失踪过半个月,半个月啊!两周时间啊!等他再出现的时候,就彻底疯了。”
夏的电话打了将近一个小时,大多数时间里,都是他在说,内容也都是关于鴃的事情,当他挂上电话的时候,他的情绪也没有丝毫冷静下来的意思。
二则
几天来,我一直心绪不宁,我很清楚原因是什么。因为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,能让鴃发疯的事情,真的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吗?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,世界天天让我发疯,交通、工作、恋爱、房租、吃饭……等等等等,没有一件让人还能保持理智的,但是我知道我的这种“发疯”,每个人身上每天或多或少都在发生着,没有人因为这种“发疯”而像鴃一样住进医院(确切地说,是被关进医院)。这个问题一直在我脑海沉浮,就像一块小木屑掉进脑子里让我寝食不安。
有人说应付问题的最好方法就是面对你的问题,我一定程度上同意这个说法,这也是为什么我要在休息的时间里,去到一家遥远的康复医院的原因。
我坐了大概两个多小时的公车,直到它将我放在了我要去的那个地方。平心而论,这个地方的环境真是绝佳,绿树流水人烟罕至,这种地方适宜修建疗养院之类的设施;我一路上呼吸着新鲜的空气,感到一种脱离凡尘的自然,我在想,这种地方说不定也会对精神方面的问题,有所裨益吧。
XX医院。
“你是鴃的朋友?”医生问我。
“是的,我们是大学时代的同窗,也是朋友。”我回答。
“是这样啊,看得出他之前的朋友不少,自从他住进来以后,一直有人来这里看他。”医生带着我穿过一条走廊,地板非
北京白癜风医院常光亮,走廊两侧的门上都有从外面打开的小窗户。
“请问,他是怎么……成这样的?”我问。
“很抱歉,我们对此也知之甚少,保守治疗是我们目前唯一的方案;他的情况很特别,虽然我之前接触过许多精神分裂患者,如果疯狂的思维也可以试着将其规类的话;虽然这听起来更疯狂一些,”医生对我说,“鴃的情况是在所有这些类别之外的。”
“这话是什么意思?”我跟着他走出医院的大楼,我们面前是一片宽敞的绿地。
“这我也说不好,总之,他给我的感觉就是如此。”医生对我说,“你的朋友,他就在那里。”
我顺着医生指的方向看过去,在一棵大树下,有人低着头坐在一把轮椅上,不远的地方一把长椅上坐着一名护士。
“谢谢您,大夫。”
“不用客气,我就先失陪了。”医生说着返身走开。
我
黑色素脱失应该怎么治好向着大树走去,目光一直放在坐在轮椅上的那个人身上,他一动不动,仿佛是一尊塑像。
“先生。”那名护士看见我走过来,她站了起来。也许是她看见我胸口上的访客卡片,“你是来看望鴃的吗?”
“我是他的朋友。”这时我才看到鴃的侧脸,夏说得没错,我已经不能辨识这个人是谁了。
“他现在可能不会和你讲话,”护士对我说,“他已经许久没有说话了。”
我面对鴃蹲了下去,他的表情,如果可以这么说的话,上面一无所有,除了肌肉本身的力量以外,一切都是涣散的。他的眼睛,我不敢肯定他现在是否看见了我,更别说能不能认出我。
“鴃,我来看你了,你看看我!”我拉住他的手说,他的手冷得像冰,虽然现在刚刚入秋。
鴃没有说话,甚至没有任何反应,我知道无论我对他做什么,他都不会有反应了。我想这也许是药物的关系,不然一个人怎么会宛如枯槁一样呢?在又一番努力之后,我放弃了和鴃说话的尝试,我坐在他身边,看着他,不住在心里问:谁把你变成了这样?天地都很安静,无人作声,无人回答。一阵风吹过树梢,我听见枝叶沙沙的低语。
“啊。”风吹落了护士的帽子,护士起身去追逐在地上翻滚前进的帽子,我正在看着护士的举动,突然,一只手抓住了我的手腕,我吓了一跳。
鴃看着我,他的表情似乎一下从坟墓里活了过来,但是却非常狰狞可怕,他的眼睛散发出一种凶猛的回光,那光要烧掉他自己和所有靠近他的事物。
“蓝……莲……花,蓝……莲……花……”鴃费力地说着,似乎有什么在极力阻止他这么说,他的面部在扭曲变形,但是他还在说着,“蓝……莲……花……”
“先生?”一个声音将我惊醒,我睁开眼睛,面前一无所有,没有轮椅,没有鴃。刚才那个护士正微笑着看着我。
“怎么了?我竟然睡着了吗?”我看着四周。
“是的,你刚才睡着了。”她很肯定地对我说。
“鴃呢?”我问。
“我们送他回去了。”
“是这样啊。”
我离开医院的时候,脑子还是晕晕乎乎,我怎么会不知不觉睡着呢?而且我还做了梦,梦见鴃突然对我说话了,“蓝莲花……”我重复着,笑出声来。真是荒诞不经,我跑到这个地方就是来打瞌睡吗?可是,我又能做什么呢?
公车似乎不愿意现身,我又感到口干舌燥,视线里就有一个小卖部。
我打开瓶盖喝了一口温吞的矿泉水,转身返回车站。
“先生,你掉东西了!”小卖部的主人在身后叫我。
我回过身,看见地上有一张纸片,我不记得那是我的,不过,我还是将纸片拾了起来,“谢谢。”我打开那张对折的纸片(纸片巴掌大小),上面用铅笔写着三个字“蓝莲花”。
三则
我坐在公车后面的座位上,距离我的目的地还有漫长的旅途,而我全部的注意力都被这张纸片牢牢抓住。
这是从一张便笺上撕下来的,从迅速断裂的边缘,可以看到“……医院”的字样,虽然不完全。无疑,这就是我刚才拜访过的那家康复医院了。上面的字体我非常熟悉,那是出自鴃的手笔,漂亮的连笔字曾经倾倒了无数女生,如今只能在医院便笺上创作了。字写得很仓促,像是有什么在追逐着写字的这个人。我想这大概不是在正常状态下完成的(虽然鴃已经变成了那个样子,很难在他身上用“正常”这两个字),一个连话都说不出的人,为什么要写下这三个字?他又是如何将这张纸放进我的口袋的?最重要的是,“蓝莲花”究竟意味着什么?
我一次次回到那个短暂又吓人的梦中搜索,希望寻找到一线蛛丝马迹,我就像坠入了一个莫比斯环中,不停地返回开始的地方。
当晚。
……
“是的,是的,同感……对,不说话……一句也没说,对……啊……啊……是啊……对了,我就是想问一下,鴃他有没有给你什么东西……任何东西……也没有提起过“蓝莲花”?……你确定没有?……好的,嗯,我就是随便问问,你还知道有谁去看过他了……你有他们电话吗?你等等啊,我记一下……”我在纸上写下一串人名和号码,“我和他们联系一下……你也是……拜拜!”我挂上电话,这是今晚我打得第12通电话了,根据我能搜集到的名单,还有8个电话要打出。不过,我已经失望了,我问的12个人中,没有任何人和我有相同的遭遇,什么纸片啊、“蓝莲花”啊,统统没有,只有一个植物人似的鴃被关在那家医院里。
其实从一开始,我就没指望能从探视鴃的人中获得线索,总之,是没有抱太大希望,我想鴃大概是有什么东西要传达给我,只给我……
N年前,大学图书馆。
我在一个星期六的下午走进图书馆,一般这个时间,除了忙于毕业的学生还在查找资料,几乎不会有人光顾这里的。我已经习惯了书架的摆放,宗教类书籍被放在了最后的一排书架那里,深秋的季节已经泛起凉意,我穿行在书山之路的空当中,泛黄书页散发的古老味道犹豫着是将我拒之千里还是奉为上座。我不在乎它们的眼色,直奔书架而去。午后已经向晚,本来照明不甚充足的图书馆,又是读者不甚光顾的地方,光线似乎比想象中灰暗。我的目光扫过林立的书脊,停在了一本《神学大全》上,我伸手取下书的时候,一只眼睛露在空隙之处。
“啊……”我吓了一跳。
“哈哈……”鴃从书架另一侧对我说,“没吓着你吧?”他绕过书架走了过来。
“你来了多久了?”我不记得刚才看见有什么人在那里。
“比你早,我已经在这里待了一会儿了,直到看见你风风火火地走过去。”鴃站在我旁边,“宗教学?你的专业?”
“只是感兴趣而已,”我惊讶于在这时在这里遇见他,“你为什么在这里?”
“也许是和你一样的原因吧。”鴃看了一眼我手中的书。
图书馆里很静,我听不到除我俩之外的任何声音。
“我有个问题问你。”鴃看着我说。
“我想那不意味着你不知道答案,是吧?”我笑着说。
鴃倒很严肃,没有玩笑的意思,“你认为有天堂存在吗?”
我想开玩笑,但是却怎么也活氛不起来,也许是光线、也许是温度、也许是声音,总之有什么让我无法回避鴃的问题,我感觉我必须在这里给他一个诚实的回答:“这怎么说好呢,我以为重要的不是认为那个存在与否,而是当我们试图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,就会与什么东西遭遇。那个东西,它……”我一时失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