田刚
田刚
一
两个男人穿着大裤衩,上身赤膊坐在小马扎上下象棋。他们的棋盘就放在地上。周围几个同样打着赤膊的男人在围观,有的还起劲地嚷嚷,走马,走车。田刚也是其中的一个。
在他们的上面,歪斜的电线杆上垂着卵形灯泡,发出苍白的光,无数的飞蛾绕灯狂舞。
田刚,田刚……路的尽头传来女人的叫喊。
嫂子在叫你呢,有几个人说。
快回去,要不然回家要床头跪了。他们边笑边说。
田刚头也不抬,他的注意全在棋盘上。
杨玉环骂着,苦种,喊你吃饭,你没有听见吗。,一件粉红色薄薄的衣服裹着她的身体。不像外衣也不像睡衣。
几个人笑得更厉害了。简直要前仰后合了。
田刚已经习惯了杨玉环的叫骂。此刻,他装着听不见。在纺织厂的家属区,每隔两三天,都会有一两户人家的打骂、吵架。这里的夜晚总是不寂寞的。
杨玉环楸着田刚的耳朵,把他提起来,说,你装什么聋子?回家吃饭去。
田刚跟着杨玉环回家去了。
杨玉环真厉害,把田刚治得服服帖帖。有人说。
其他人点点头,他们都知道田刚和杨玉环的故事。
二
当年,杨玉环是主动追求田刚的。而田刚看好的姑娘是马文娟。
马文娟,杨玉环都在制棉车间工作,是有个班组的挡车工。田刚在车间是机器修理工。马文娟,杨玉环长得漂亮。几个未婚的青年男工没事就来献殷勤。
田刚平日里工作懒懒散散,其他女工的机器有了故障,要喊他好几次,他才懒洋洋的去修。马文娟,杨玉环的机器坏了时,田刚修的特别认真,修好了还要调试两次。
时间长了,大家都知道田刚对杨玉环,马文娟有意思。
杨玉环活泼,马文娟文静。田刚喜欢的是马文娟,到了周末,田刚拿了电影票请马文娟一同看电影。被马文娟婉言拒绝了。田刚正愁如何是好。杨玉环帮忙来了,她对田刚说,下次记得多买一张票给我,我保证马文娟接受你的邀请。第二周,马文娟果然接受了田刚的邀请。
在田刚与马文娟交往的过程中,始终都夹着个电灯泡杨玉环。田刚没有向马文娟表白自己的心曲。因为他觉得时机还不成熟。他怕太唐突了适得其反。
在田刚耐心地等待机会的时候,来了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
黄海涛带着个圆圆的眼镜,他是建筑系毕业的大学生。会画建筑图纸。他向马文娟发起了爱情攻势。很快,马文娟被他俘虏了。
十月一日,马文娟与黄海涛举行了婚礼。田刚与车间里小姐妹都去参加了。那时田刚的心里最不是滋味。我爱的人结婚了,新郎不是我。
在马文娟结婚那年的冬天的元旦,田刚与杨玉环结婚了。车间里人都说杨玉环主动追田刚的。
其实这是老天的安排,田刚能给马文娟什么呢?什么都没有。
黄海涛就不同了,马文娟和他结婚后,调离了车间,到相对轻闲的厂工会上班。
再不用半夜里上下班了。
三
电扇在背后吹,田刚赤裸的脊背仍然不停淌汗。天气闷热,似乎空气里可以拧出水来。墙上贴着塑料薄膜。几条蛞蝓在塑料薄膜后面慢慢蠕动,地面上渗出水来。
要下雨,要下大雨。田刚说,好象是说给自己听,杨玉环已经到纺织厂上班了。他们的女儿只有四岁,此刻正在床上甜甜地睡着。
外面忽然起了风,把小木窗刮到后墙上,哗啦一声玻璃碎了。田刚听见外面有人惊呼下雨了。
接着是啪啪的雨点,闪电一道道地亮,雷似乎就在屋顶上炸开。震得房屋也微微动。女儿被惊醒了,吓得哇哇哭。田刚轻轻地抱起了孩子,轻声地哄孩子。
慢慢地,孩子睡着了,田刚抵抗不住睡意的侵袭,睡着了。
啪啪,滴水的声音,田刚拉开电灯看,房屋漏雨,水已经漫到床前,塑料盆在水上漂。外面还是大雨,已经分不清楚天地。到处都是水。
田刚立即翻下床下,用塑料盆向外刮水,他不停地斛水,外面的水漫过门坎不住地流进屋里。
天渐渐亮了,雨也渐
小腿和手臂长有白色的小斑点可治好吗渐停了,一排排平房住户几乎家家进水,人人都忙了大半夜。
田刚早想买一套新房子,可他和 杨玉环两个人的工资加起来不到七百圆。买房子的钱对他们来说是天文数字。只有一年年在这老旧的平房里将就了。
四
治疗白癜风的正规医院论述诊断常识 车间里像炸开了锅,人们在议论纷纷,田刚和几个男工被抽到仓库。昨天夜里,仓库漏雨,堆在里面的成包的籽棉被浸湿。男工们把棉包扛出来,放在空地上凉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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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盖的仓库怎么会进水?厂里原来不景气,现在更是雪上加霜。
大约过了一个星期,来了几个检察院的人带走了基建科长。这个消息很快在全厂传开,而黄海涛失踪了,他已经有两三天没有上班。人们传讲他逃走了。厂里的几座楼都有质量问题。
有人检举他和基建科长有经济问题。
晚上,许多人搬了小板凳出来乘凉,也有人站着,大家都在议论这事情。
隔壁的秃子愤愤地骂,厂子就坏在这帮龟儿子手里,专门吃回扣。
立即有人说,现在的人都贪,换了你坐那位置,你也一样。他的话引来一片笑声。
秃子气愤地说,我可不会做对不起良心的事情。周围又是一阵笑声。
马文娟没有上班,她也被检察院的人带去协助调查了。过了两天,她回到厂里上班。
在厂大门附近遇见了田刚,两个人的目光刚一对视,马文娟就立即低下了头,匆匆地走了。
厂里重新为马文娟安排了工作,她被调到最苦最肮脏的车间去工作。田刚每天上厕所要经过那个车间,他走过那个车间时,眼睛四下张望,看到在角落的一台机器前,马文娟几乎要被原料筒包围了。田刚的心里突然有种酸酸的感觉。眼睛变得模糊了。
五
暮色笼罩了整个家属区,杨玉环在看电视,家里的有线电视是田刚用细铜丝偷偷接进来的,图象不大清楚。田刚站在旁边一支接一支地抽烟。屋里云雾缭绕。
你能不能不要抽,要抽到外面去,不要影响孩子。杨玉环瞪了他一眼。
我……,有件事情。田刚迟疑不决地说,农村老家来电话说要两千块钱急用。
杨玉环跳起来,你骗谁呢?你以为我不知道,你帮马文娟去换煤气,买米。早有人告诉我了。现在你又想送钱给她用,是不是?
换煤气那是碰巧遇上的,买米只有一次。
一次?我才不信呢。
黄黄被摔断了胳膊,现在在医院里。
马文娟自己没有钱吗?黄海涛收的黑钱都没有了吗?
被查封了。
我就知道你还想着她,杨玉环气愤地说,你的心中根本没有我和孩子。你看看我们过的是什么日子。
她开始数落田刚,人家跟了黄海涛还享了几年福,有好房子住,有钞票用。我跟了你,可是一点福没有享到,天天累得要死,结婚几年,你没有给我买过一条项链。
田刚默默无语,他说不过杨玉环。杨玉环的脾气越来越坏,一点也不像过去的她。
六
田刚一个人在暮色里走,烟头在黑暗中闪着微弱的红光,路的对面是纺织厂,车间的剪影像一排巨大的锯齿,高高的烟囱在黑暗里吐着白雾,这是一片颓败的城区,远处高大黑影是化肥厂铁锈斑斑的氨合成塔,空气里也有些硫酸的臭味。
这些工厂像巨大的怪兽,吞噬着年青人的生命,直到他们苍老无力成了废物。
夜很深了,田刚回到家里,杨玉环一个人在灯下坐着。
回来了,到哪儿去了。她说。
给你,不要说我拦着你的。她递给田刚四百块钱。
七
田刚走到工具房,取自己的工具,秃子正在说话,马文娟跟了老徐。
田刚的心里咯噔一下,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。
另一个男工问,哪个老徐?
秃子说,嗨,就是承包浴室的老徐啊。
那个男工说,老徐可是有老婆孩子的人,马文娟干吗跟他。
秃子不耐烦地说,真笨,马文娟一个人带着孩子,那点钱够吗?车间里的小组长,检查员没事时都可以敲她一下,这罪好受吗?
那个男工说,那倒也是。
秃子得意地说,马文娟到了浴室上班了,女人嘛!谁有钱跟谁。你小子要是有了钱……
秃子突然怔住不说了,那个男工抬起头,看到了田刚脸色黯然站在门口。
八
田刚去浴室洗澡,他已经有许多天没有看见马文娟了,非常想见她,忽然又很害怕看见她,
马文娟果然站在服务台后面,依然很美丽,只是有一些岁月的痕迹,田刚的喉头动了一下,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