刀不入(下)
镇里的棒大小伙子都上前式过,竟没一人能搬得起来。我的那个后来英武过人的小舅在一边冷眼瞅半天。对我爹说:“咱任家这多的汉字,一块刀剁了他。”我爹叹口气:“俺任家这里劫数到了,技不如人咋也不能毁了俺家这百代英名。”
洪瘸子就是这时成了镇里的一个人物,当时他手脚俱全,丈把的身段,也长得一表人才,但整日游手好闲,从不正经在镖行行镖,成天就想取代我爹做镖爷,镇子里闹出了这样大的事,他却四下惹事生非。那天不知从哪里荡回来,多喝了点酒,迷迷糊糊跑来看热闹,脱口说了句大话:“这有什麽,也值得俺洪爷动手。”那怪人听见,起大石碾举起就砸在他面前,入地半尺深,洪瘸子猛惊醒,叫声:“娘呀,这沉个碾子。”但仗着酒劲,加上他死要脸面,从不认错:“俺,也就搬个碾子,大不了压死。”脱了褂子,运足气,一声怒吼。石碾竟缓缓从地里被拽出来。镇里人一齐叫好,号子喊得震天响,给他加劲加气。洪瘸子涨紫脸,伸长脖,竟真的抱起了大石碾,引得一片喝彩。洪瘸子兴起,叫一声:“亲娘呀,起哎。”千斤大碾就举过了头顶。可举起来就放不下.我爹举掌助了一把力。洪瘸子一声吼,大碾子平扔出手,但落地时还是砸住他一条腿。我小舅舞刀扑向那怪人:“剁了这畜牲。”镇里腿脚能动的都了家伙跟着我的舅舅们,一番乱剁,任他天大的手段也施展不开,竟活活被剁倒在井边。
洪瘸子瘸了一条腿,待养好骨头的伤,下了地,丈把的身段竟被压得又短又胖。但名声传出去,那个力大无比的矮个子高人是栽在洪瘸子的手下,都说了不得,了不得。
早先那个怪人就从未遇过对手,有人说他,这人身手了不得,就是太贪财了,太傲气了,真是天外有天,人外有人。任家镖行的那个新镖爷是个瘸子,就是个不显山不显水的人物。
洪瘸子干上了镖爷,用我大舅妈的话讲,这个瘸逼心黑得不一般。竟下令把那个被剁死的大力
请问外伤后皮肤上有白色点怎么治疗啊怪人的肉做了包子,让镇里十几岁以下的儿子都吃一个。我是第一个,那时也不记事,真觉得好吃。吃完了被人摁着磕个响头,叫声镖爷。洪瘸子特意拉拉我的辫子:“老镖爷他儿,你还尿裤吗?”我就觉得一股寒气从辫子根透进来,打个寒战,裆一热,尿了一裤。
后来娶了我媳妇,为这病根,不知挨了他多少打骂。
我爹对家里人说洪瘸子被我大舅妈这麽治一回,肯定不会善罢甘休,吩咐少出门,少惹事。我的舅舅们说:“怕甚,俺任家还能怕他个瘸货,俺弟兄五个跟姐夫你哪个不是刀不入,响当当的汉子。”我爹说:“都莫在咧咧,总之一口内气咋也敌不了洋弹丸,往后不许惹是生非,莫与他瘸子争那口气。”我的五个舅舅向来不敢违我爹,真的老长一段时间连大门也不出。
但事情却坏在我的手里。
女人要做到神养睡养和食养 那天我媳妇没当心,让我一个人溜出去,正遇上洪瘸子领着他那些洋的手下在镇里乱窜,一看见我,猛勒住他那匹大青马,吓得我掉头就跑,洪瘸子在马上哈哈大笑,策马又拦住我。几匹大马腾起的滚滚黄土把我紧紧裹住,看见洪瘸子的一脸怪笑,我坐地就嗷嗷大哭。洪瘸子俯身一把擒住我的辫子,将我提起来:“小兔崽子,老镖爷他儿,咋出来的,这任家刀不入,也能出这麽个东西。”打马就奔了几十丈远。又淋了我一裆的尿,两眼发直,嘴角冒沫。我媳妇寻出来,一见,大叫一声:“瘸子,你撒手,俺回去叫人了。”洪瘸子心一虚,脸一红,顺手就把我扔在地上,领着人跑了,我媳妇一巴掌打醒了我。刚缓过气见是我媳妇,撇撇嘴没敢哭。“没出息的货,俺嫁你是前世欠你的,你哪是俺男人。”
我大舅已养好了伤,正憋着一肚的气,一听,拔腿就奔出门,我媳妇拽上我的手也跟了出去。
“瘸子,你个瘸子,咋这地不要脸,你还是个人吗?整治这半大的小娃娃。”我大舅猛擂镖行的大门:“出来,你个瘸子,俺今日让你好好受受。
全镇的人都围来看,我爹我娘我舅们也赶来,要讨个公道。我大舅擂
北京白癜风医院了半天门,就是不开。洪瘸子在里面喊:“俺啥时整治你外甥了,谁看见了,俺一堂堂的镖爷能干这样的事?”
“瘸子,不要脸的瘸子。”我媳妇气得脸纸一样的白:“那他为啥尿了一裤。”
“你家小兔崽子尿了一裤关俺甚事。”
我大舅妈一蹦老高:“你个瘸逼,你那天咋发的誓,当屁放了吗?”
“俺啥时发过誓,俺发过啥誓了。”洪瘸子在里面喊。
我大舅倒退几步,深吸一口气,运足气,一肩撞上去,半尺厚的大门被生生撞断,一只脚刚迈进去,没等迈另一只脚,门里就劈啪响了一阵。我大舅哼也没哼一声,咕咚就仰头跌出来,胸口打了一排血窟窿,咕嘟嘟往外冒血。
镇里人呼啦啦地往后退,我舅舅们想上前被我爹厉声喝住。洪瘸子的一个手下端着,缩头缩脑,探出管,小心地捅捅了我大舅,见没动静,这才壮了胆子探出头,伸手摸摸鼻息。洪瘸子在里面喊:“死了吗?瞅仔细。”“死了嘿。”洪瘸子一听,哈哈大笑,背起手,挺起胸,前呼后拥地拐出来:“他任家不是号称刀不入吗?这是咋了,死了,打死了。”伸出那条瘸腿踢踢我大舅:“你不是要犯上吗?怎了,象孙子一样躺俺镖爷的门前了?”
我大舅妈当时就癫了,任谁也拦不住。还没扑出两步就被洪瘸子一打了个满头开花,哼也没哼出一声就栽倒,大张了嘴,攥了一手黄土。
洪瘸子高声喊:“镖爷俺也是讲理的人,你任家总跟俺过不去,今天俺们就全都了结它,不是刀不入吗,就成全了你任家,依旧制,摆刀阵。”
我爹怒目圆睁,双拳紧握,吩咐我的舅舅们备大刀钢。
洪瘸子手一摆:“慢,那是啥刀阵,过了时了,现时是宣统年了,得摆俺的洋。”
清一色几十杆洋在街两边的屋顶上指着大路。洪瘸子在路尽头一动不动坐在一把椅子上。只要我爹能活着走到洪瘸子跟前,一路上不被洋打死,洪瘸子就任我爹处置。任砍任杀,他都不得还手。这是镖行几百年的旧制,凡是解决不了的冤仇,就摆刀阵。我爹我舅过去都闯过,刀不入,从未失过手,但那时都是使大刀长矛,因为那时没洋,就是有也没人想起使洋摆刀阵。
一排黑亮的棺材在街心摆着,有两副里已经躺着我大舅和大舅妈。我爹面无丝毫惧色,两眼放光,看着百丈之外的洪瘸子,又看看两边屋顶上洋的人。抬手挥开我的跃跃欲试的舅舅们,拄一把雪亮的大片刀。转身对我大舅和大舅妈的棺材单膝跪下,施个大礼。起身,一摆头,咬住自己的大辫子。在众人的注视下,大脚上路。两边屋顶上洋的个个傻眼,任我爹走了约五十丈,竟不敢开。我爹猛然大吼一声,高举大刀,狮子一样扑上去。洪瘸子怪叫一声:“快给俺放啊--”
声响过,我爹一身眼,栽到在地,离洪瘸子也就两丈远,血汩汩地从眼里涌出来,卷着扑倒时腾起的黄土在地上流淌、翻滚。立时血色一片。
刹时没有一点声音,路过的一群老鸦,叫也没敢叫一声,慌慌张张全都飞走。我娘一丝表情也没有,指挥着人收拾我爹的尸体,擦干净,换衣服,往棺材里装。猛听洪瘸子仰天狂笑。
那一天成了我们镇里在以后的日子里最值得提起的一天。
我二舅拾起我爹扔下的那把还淋着我爹的鲜血的大刀。对着棺材下跪,起身一口咬住自己的辫子,眼也不眨一下,一声咆哮,举刀向前。声响起,我二舅立刻被,又撑起来,往前冲,又被,已是满身眼,还血淋淋地往前踉跄。声再响时。我二舅喷出最后一滴血、一口气,没了动静,两眼圆睁。死攥在手的大刀戳进地下二尺深。直到刀柄。
没人敢喘一口大气,连放的双手打颤,只听洪瘸子前仰后合地笑。
接着是我三舅,我四舅。
从那以后,那条街的土一直就是红色,从没变过。
我五舅来了,素衣白袍,身后牵一匹白马,比洪瘸子的那匹河曲青马还高还大。一杆丈八银,先对着六口棺材施大礼,然后咬住辫子,转身面向洪瘸子,远远看着他,纹丝不动地站了一会儿。一声喊:“刀不入的五爷来也。”一杆银嗖嗖冲天挑两下,翻身上马,窜出去,翻身钻下马腹,紧贴着,箭一样飞出去,就见一道白光闪过,不见马不见人。
子打得尘土乱扬,马蹄踢起的鲜血和四处飞溅,眨眼间,我的英俊过人的小舅和他的白马已成血人血马,直向洪瘸子奔去,银闪着寒光直指洪瘸子。
后来,有人把我小舅写成一出大戏,扮我小舅的武生全照我小舅今天的打扮。素衣素袍。丈八银,一亮相,就拽着台下姑娘们的眼神满台威风。老人们这时就叹气:“哎呀,任家不甘心的勾魂来了。”
我小舅的白马终于被,但人却依着一股惯性飞出去,银脱手,直扎向已经面无人色,双目紧闭的洪瘸子。
银离他的瘸腿半寸,扎进地里三尺深。洪瘸子睁开眼,一看,喜的蹦起来,指着还剩一口气的我小舅哈哈大笑。我小舅咬碎一口银牙。死了。
我看见我娘拾起那把大片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。“娘哎,莫丢下俺呀。”我惊得大喊,整个人被恐惧老老攥紧,一脸的眼泪水往我娘跟前扑。我娘回过头看我眼:“俺的儿,娘找你爹跟你舅去了。“
八口棺材齐刷刷排放在我跟我媳妇眼前,全镇的人除了洪瘸子无不落泪。
我长嚎一声就跪倒,被我媳妇一掌大打在头上:“莫嚎!”我抬头看见我媳妇一脸的泪:“那许你哭,凭甚就不许俺哭。”我媳妇当头又给俺一巴掌:“俺许哭,你不许哭。”
洪瘸子领着他的手下跃马扬在镇里狂奔:“大家都听真,老任家屁的刀不入,都让俺干掉了,往后谁敢不服俺镖爷,就是他老任家的下场。”
我的脑子开始发懵,眼前模糊,小腹下腾起一股热浪,我以为我要尿裤,我以为洪瘸子又回揪我的辫子,我以为我媳妇又要打我,我以为我不怕了.我终于什么也不再想下去.我的饿眼前出现我英勇的爹爹还后舅舅.他们的一招一式在眼前意义闪过.我一扭头,耷下自己的辫子,张口想象我爹那样咬住它,但它太短,够不着。但我还是往前扑过去,却被我媳妇一把揪住我的耳朵:“小东西,你干什么?”我回手一掌打掉她的手,冷不防抬腿就踹她的肚子,将她踹倒在地,傻呆呆地看着我.
我冲到路当间,伸出双手,拦住洪瘸子的路:“任家还有俺,俺刀不入。”
当天夜里,我媳妇领着我挨家挨户去求刀不入的符。我端一碗酒在前,我媳妇在后,到了人家,我跪在门前,我媳妇敲开门,然后垂手立在我旁边。我把酒举过头顶,按我媳妇教给的话说:“大爷大娘大叔大婶大哥大姐,俺来求道刀不入的符。”说完咚咚地叩头,人家叹口气,抹抹泪,咬破手指,滴出几滴血在碗里。